风雨唐李商隐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
对于李商隐这个喜欢写无题诗的含蓄诗人,
风雨这样的具象,可没那么简单,无疑会有更深刻寓意。
当你看了首句首联,就更印证了这样的猜测。
首句用典,唐将领郭元振少有大志,后被
武则天召见索要文章,他呈上《宝剑篇》,得到赏识。
诗人的“宝剑篇”还未出手,就有了“凄凉”盖顶。以至于羁旅漂泊将近一整年,这样的境遇
真是“运交华盖”,还欲何求呢!
有经验的诗人常常这个时候截住话头,开始写景,景中自有心中话。
黄叶本就萧索,再加上风雨凄凄,更令凄凉之人觉得凄凉。可惜青楼热闹依然,自顾响着热闹的音乐,富贵者享乐依然,自顾得意纵恣。
这不就明显和前三句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得自己“凄凉”!所以,一旦炼字,就炼“仍”
“自”这两个副词。
人生自我感觉的凄凉是常有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倒霉蛋。
好像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你自己在哭,没人看见。所有人都春光灿烂,只有你寒风萧瑟,永远等不来春天。
其实也不是。
人生实苦,每个人都曾有暗自哭泣的角落。
只是更多的人擦干泪,转身,只能笑。
也可能不是这样。
有些灵魂来世上走一遭,觉得一生快乐实在无聊,不如设计一个更曲折更虐心更颠簸的人生剧本,才更好玩。
像不像你去玩“剧本杀”?
无论晴天还是风雨,
不如学学苏轼,修炼“也无风雨也无晴”吧。
李商隐的这个人生剧本,不止如此,还更惨。
他新交的朋友都遭到刻薄世俗的对待,哈,“你怎么和他相知!”质疑非难诋毁,压力山大。
他的老朋友也因重重阻隔而疏远。
舆论让风雨中的诗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就好像一个有“朋友圈”的人,遭到屏蔽。朋友权限里,所有人都设置了“不让他看我”,也“不看他”。
不但仕途上失势,而且人格上打压。
也许这就是政治。
这样看来,不论政治风雨如何,只要还有亲人朋友的温暖,才更容易豁达起来吧。
如果连这也遭到冰封,茫茫人世,岂不全是风雨?
于是,当我念起“心断”两个字时,那真真是诗人彻骨的“凄凉”!是凄凉后的决绝,决绝后的无奈啊!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想要断绝这凄凉,管它新丰美酒价钱是十千八千还是几千!
新丰这个地名我们不应该陌生,李白“新丰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鸿门宴》“项羽军四十万,在新丰鸿门。”
“新丰酒”,还有一个典故,唐初时,马周西游长安,落拓未遇,住在新丰旅社,店主冷待他,他只好自己取酒独酌。马周后得皇帝赏识。
此时的诗人只有人家早年的落拓,没有赏识。
还有一种理解,心断就是心里不再想了,新丰美酒管它价钱几千一斗,人家马周还取酒独酌,自己连美酒都没有,岂不无法消解愁绪!
这首诗一直在写风雨之冷,但内心愁闷愤郁不也正源于用世的热情吗?
在党争中失路的诗人,只能用“冷”映射“热”,二者的矛盾统一,正是此诗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外冷内热,外热内冷,冷中有热,热中有冷,冷热交替。
人与人,诗与诗,都是这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