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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4/30 21:33:00

武则天在贞观十一年进宫做了才人,英明神武的唐太宗完全没有看出这个外表柔弱的十四岁小姑娘内心如此强大,他身经百战建立的帝国差点在她的清澈眼波中折戟沉沙。

中国最伟大帝王之后出现中国惟一女皇,唯一女皇抢夺的正是最伟大帝王的江山,上天好像故意把历史安排得如此精彩纷呈。

武则天在唐高宗永徽六年成为皇后,显庆四年将凌烟阁功臣中排名第一的长孙无忌赶出长安,实际控制皇权长达五十年。无数李唐宗室和功臣宿将奋起反抗,但都如海上潮汐旋起旋灭,受制于武则天这轮明月。平心而论,武则天是个雄才大略的女人,她一边任用酷吏排除异己,一边选拔贤能励精图治。连以维护正统自居的《资治通鉴》都不得不承认,武则天“*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竟为之用。”

武则天本人也是诗人。唐太宗逝世后,武则天依照惯例出家为尼,那时她已经和唐高宗李治暗通款曲。有段时间唐高宗没来看她,她写了首情诗《如意娘》寄给李治,希望唐高宗不要始乱终弃。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看朱成碧有两种解释,一指泪眼模糊颜色不分,一指花落叶留季节更换。两种解释用在这里都说得通。

唐人喜欢牡丹,中唐著名诗人刘禹锡说“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武则天称帝以后定都洛阳,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有年冬天忠于唐朝的大臣试图发动*变,鼓动武则天出宫游玩。武则天心生疑虑,决定临时把赏花日期提前。大臣说现在还没到时间,必须春暖花开才能看到牡丹。武则天当即派人把诏命送到花神殿,勒令第二天百花开放。这就是她的《腊日宣诏幸上苑》。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武则天开创武举发明殿试,进士考试从此一枝独秀后来居上。随着进士出身的李峤、苏味道和张九龄等人相继拜相,唐朝读书人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因为李峤、苏味道的出身都很平常,张九龄更是来自偏僻的岭南曲江。魏晋南北朝以来那种门第决定一切的社会风气开始转向,以至于“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高门大族第一次在真才实学面前信心沦丧。日本和朝鲜的遣唐使要求科举考试对外开放。金榜题名直到晚清都是无与伦比的荣耀,风头盖过那些百战功成胜利凯旋的大将。

正因为朝野重视进士,莘莘学子一旦得到地方推荐成为贡生,立刻被看作潜在的封疆大吏,人称“白衣公卿”或“一品白衫”。举国上下都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进士高。金榜题名被视为“登龙门”,有诗为证:

东风节气近清明,车马争来满禁城。

二十八人初上牒,百千万里尽传名。

唐宣宗每次接见朝臣,都要问是否进士出身。如果回答“是”,他接着还要追问主考官姓名以及当时的试题。遇到没有考中进士的才子,他会非常惋惜。他甚至自封“乡贡进士李道龙”。

进士放榜之日,俗称曲江大会。皇帝亲临曲江紫云楼,教坊优伶载歌载舞。长安万人空巷。每年都有年少英俊的进士被选为探花郎,他们可以走进任何一位王公贵族的花园采摘花朵,集花成囊带回琼林宴上。花木被攀折践踏的王公贵族不但不生气,反而象中了大奖一样到处宣扬。就连平康里的歌妓也以接待新科进士为荣。

银釭斜背解鸣珰,小语偷声贺玉郎。

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

那种轰动长安、名扬天下的骄宠,连出家人都心动。晚唐女道士鱼玄机有次出游看到曲江大会的盛况,回去郁闷了很多天,“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上名。”

这天也是富贵人家挑女婿的日子。他们往往全家出动守在金榜前,一听到有人大叫“我中了”,立刻扑上去抢人。无论老少俊丑,先抢回家再说。回去之后大排筵席,追问“结婚了没有?”没结婚或丧偶最好,结婚了就动员离婚,总之来了就别想走。李商隐和韩偓韩冬郎的父亲韩瞻是同榜进士,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出动部下勇士抢人,他们双双做了王茂元的女婿。

江淮举子卢储在唐宪宗元和十四年来到长安,向大臣李翱行卷请求推荐。李翱正好有事必须外出,便将卢储的诗文随手放在书案上。李翱十五岁的长女在父亲书房偶然看到卢储的文章,当晚她对父亲说“此人才气非凡,一定能中状元”。李翱看完觉得确实不错,请人向卢储提亲。古人结婚很早,卢储估计已经成家,所以婉言谢绝。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在友人劝说之下,卢储又答应了。当时李翱的老师韩愈已经是文坛领袖,李翱也很有门路,经他不遗余力推荐,卢储果然在第二年高中状元。

在卢储和李翱千金新婚之夜,卢储乘兴写了一首诗“催妆”。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中进士做高官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你更容易青史留名。以下面将要出场的张若虚和贺知章为例,张若虚一首《春江花月夜》足以笑傲唐朝,贺知章的《咏柳》和两首《回乡偶书》在唐诗中只能算是中上之作。可是史书上贺知章的事迹很多,而张若虚几乎没有提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贺知章进士出身并且官位很高。

今天我们都知道张若虚是唐朝著名诗人,他的代表作是《春江花月夜》。可你如果翻查唐宋以来的各种唐诗选集、诗话杂记,你会怀疑张若虚和张无忌一样,是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人物。这些书籍几乎只字未提张若虚和他的《春江花月夜》。清朝蘅塘退士的《唐诗三百首》是近几百年最流行的唐诗选本,《春江花月夜》也没有入选。

张若虚是扬州人,做过兖州兵曹,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合称“吴中四士”。兵曹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武装部长,主要任务是忽悠农家子弟上战场,告诉他们当兵可以欣赏边疆风光,少数民族姑娘都很开放。可是农家子弟虽然老实但不傻,很快就不再受骗上当。当时男子为了逃避兵役宁愿自残或请人把自己打伤,白居易因此写了《新丰折臂翁》。整天和一群躲在山里宁死不当兵的老百姓捉迷藏,肯定不是张若虚小学作文里表达的“我的理想”。

最早收录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书籍是宋人郭茂倩的《乐府诗集》,上有《春江花月夜》同题诗五家七首,张若虚这首只是其中之一。隋炀帝和晚唐温庭筠都写过这个乐府旧题,只不过因为张若虚这首诗名声太响,而且写的就是夜晚的花月春江,所以容易让人以为这个诗题是张若虚独创。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相对大江明月的永恒,人生就像春花容易凋残,而在这短暂的人生里,我们还要经历离合聚散。“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在刘希夷《代悲白头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基础上更进一层,追问短暂人生和永恒宇宙的关联。整首诗清新空灵,既有北朝民歌的明快,又有南朝民歌的婉转。晚清著名学者王闿运盛赞《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后来的咏月诗词,鲜能出其轨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几乎涵盖所有和月亮有关的诗文。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出,余词尽废”。其实苏东坡“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没有突破《春江花月夜》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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